山花都是糖

有刀有糖。

人间

    

      “他没有翻日历的习惯,只是牢牢地记着是这一天,是十年等待可以终结的一天。”


     雪停了。这是十几天来长白的第一个晴天。


     我趁着胖子开车,悄悄挪到后座点起根烟,胖子随后便嚷了起来。我任自己倒在椅背上,有恃无恐地叼着烟,从后视镜里看着胖子急得脸上的肉直抖。


     我们很早便启程了,绕了远路,从瓜子庙一路行至长白。用半生寻过的谜以及曾经极力遗忘的记忆,在他离开后都成了最宝贵的碎片。现在走马观花地看过,脑中只余他的身影,他的话语,还有他无悲无喜的眸子。


     我执烟猛吸两口,将剩余的大半根扔出车窗。


     十年了,我和胖子如期而至。


     那一天,我们在铜门前等了很久很久。


    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,没有期盼落空的悲伤。


     也没有他。


     后来,我们驱车继续向前,游过墨脱,踏过沙漠,一切都像以前一样,只是身边再无他。


     旅途的最后一晚,我们留宿沙漠。那里的星空很美,我和胖子坐在篝火旁数着星星。胖子问我以后怎么办,我说 : “等。”


     “十年不行就二十年,哪怕一辈子。他总会出来吧。”


     可是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呢?


     我不知道。


     胖子没有答话,于是周围再次安静下来。这份无言持续了很久很久,久到我以为胖子睡着了,才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声音。


     “天真,胖爷怕是……等不到了。”


     归途快了许多,我们抄近路往回走,车后一片黄沙苍茫。


     胖子没有随我回杭州,只是半途去了巴乃。我送他到车站,一路无话,他朝火车门走了两步,突然放下行李,回身极重地抱了抱我。我骂他 : “别他娘的这么恶心。” 胖子笑了,拍了拍我的背,然后走上了火车。


     二零二五,第二个十年。


     我还是自瓜子庙出发,只是这次,身边没有了胖子。


     我终于是孑然一身了。


     铜门依旧立在那里,巨大的好像隔断了两个世界。旁边的烛台不知何时熄了,我将它们重又点燃,依着铜门缓缓坐下。


     “你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悔有期,如今呢?”


     行至墨脱时,已经入夜了。


     喇嘛庙前的火炉烧的正旺,在旁的是一个看起来极年轻的小喇嘛,正在向里扔着柴火。


     他看向我,停了动作。


     “贵客从哪里来?”


     “从山上来。”


     “到哪里去?”


     近处响起鸟啼声,有树叶被惊起,打着转落在雪地上。


     “去寻一位故人。”


     喇嘛合手朝我拜了拜,离开了。


     二零三五,我五十八岁。


     胖子去了快二十年,我再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我笑的开怀的人。


     我把铺子转送给了王盟,也算弥补他在我身边耗费的这么些年。他讶异得几乎给我跪下,直到我把房产证递给他,他还是懵懵逼逼的不敢相信。


     “我天……老板,你放心!我保证以后每个清明都去给你上坟!”


     我糊他一耳光,让他滚蛋,却又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。


     起码还有人记得我。


     于是我抬手在他头上胡乱拍了两下,转身出了店门。


     几轮春秋寒暑,几番草木枯荣。


     十年而后,我年逾古稀。


     我用余下的部分积蓄买了一个极偏僻的小院,几经打理,也算鸟语花香。


     无人叨扰,无人记挂。只有王盟不时跑来恶心我一番,再被我挥着扫把赶到门外。


     他曾经问我,等这一辈子,图什么呢?


     我眯着眼,看阳光绕开树叶撒过来,落了一地光影斑驳。


     “他说过让我带他回家。”


     后来,我守着院子,理理花草,一年又一年。


     人间走一遭,我看过莺飞草长,看过雨雪凝霜;游过海河湖泊,踏过山川雨林。早已无欲无求,无牵无挂。


     除了他。


     我还是没能带他回家。


     恍然间,我听见有人对我说,


     “好久不见。”


     声音愈传愈远。


     “……等不到了。”


     ……


     “贵客从哪里来?”


     “从山上来。”


     “到哪里去?”


     “……”


     “去寻一位故人。”


     老喇嘛眯起眼,陷入长久的回忆里。


     良久,他开了口,张起灵便抬眸望他。


     “我记得……”


     “许久之前,也有人这样说过。”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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